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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6章 二百七十六·何如不戰屈人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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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鏡這天忽然一改常態,跟溫鈺說他想去仙醫谷修養。溫鈺嚇得以為他被什麽附了身,溫鏡立在案前沖他笑:“大局抵定,我不在你們是收拾不了雲氏還是收拾不了韓頃?”

溫鈺左看右看摸不清狀況,去仙醫谷這事他和鑰娘說了多少回溫鏡都沒點頭,怎麽忽然開竅,他狐疑地看著溫鏡的背影,不知道又在鬧什麽幺蛾子。

看起來,溫鏡沒有鬧什麽幺蛾子的樣子,老老實實上樓回房,溫鈺不知道的是,他回房以後沒顧得上正月的寒風,呼地一把推開窗子,就這麽吹著風站在窗子邊楞是站了小一個時辰。

今日長安沒下雪,但他臉色跟雪也差不離,一直到胸中一聲咳嗽再咽不下去,他目光才從西面裏坊的一座小院收回來。他搬過炭火盆,案上兩張箋子抽出來往裏扔,這時折煙進來,一進門叫冷得一哆嗦,大呼小叫奔過去關窗。溫鏡沒動,仍靠在窗欞上看他,看得他莫名其妙:“二公子,你盯著我看什麽吶?”

“看你,”溫鏡笑笑,“比頭一回金陵見你時長高許多。”

折煙:“那可不,我今年二十了!不過這身量我還嫌不夠高呢。”

他要說也不算矮,只是才到溫鏡眉毛,溫鏡面上笑意更盛:“是,二十了,是時候該成家立業。”聽見這話一向伶俐的折煙卻訥訥,溫鏡並指向他一點,笑道,“我不問你也不告訴我?綃娘和你的事還要拖到什麽時候。”

折煙俊秀的眼睛蒙上羞澀的神采:“阿綃還並沒有告與家中呢。”

杜綃家裏?賭鬼哥哥和貪財爹娘麽?溫鏡不記得杜綃還和她家裏有聯系,便問:“她家裏如今是何情形?”

說到這項想必折煙也很是煩惱,他道:“原本阿綃是斷了與家中的聯絡,她從前說的那個夫家人去樓空,她家裏也未遣人去尋她一尋,她是真正傷了心,私下裏惱得很。”

溫鏡想,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,就杜綃家裏那副嘴臉,嫁女兒活像是賣女兒,賣出去一旦發現無利可圖可不就是不聞不問,擱誰都會惱。

折煙繼續道:“不過後頭又有些改觀。說是後來白府沒落,城裏跟著倒了一批他家的產業,其中就有她哥哥欠債的賭坊。原來她哥哥是落了店家的套,被灌的酒添了料,說是那家賭坊常使這法子坑騙看去無甚背景的農商販子,後來這事兒還鬧到京兆府。”

啊,溫鏡心想,什麽意思,設計叫小姑娘家裏欠債,再出面提出娶妾還債?自己的錢還給自己?再以此作由頭辦親事廣收孝敬錢,而這些孝敬錢最後進了誰的口袋,左右不是白謀任私吞。溫鏡想起景順帝一口咬定興平侯貪財,唔,也不算全無道理。

溫鏡道:“她哥哥或許受人設計情有可原…綃娘現如今跟家裏恢覆走動了麽?”

他原本想說她哥情有可原,她爹娘又有什麽借口。可他也知道這時代親緣的意義和影響,孝之一字是天下第一要義,是所有人品和成就的前提,子不可言父過,即使父母絲毫不管杜綃的死活,她也不能說家中一句不是。

但她如今可以說,誰敢不許她說,溫鏡直接向折煙道:“倘若要帶人過去立立規矩,劃些人馬讓秦平嶂陪你們去。”

秦平嶂一開口就是個憨憨,但他不說話的時候很是利落兇悍,帶著西北漢子的冷峻和肆野,一看就不好惹。誰知折煙搖頭:“這要問過阿綃,她若覺著有必要我再來求您,可我知道她如今還沒拿定主意,這主意我卻不能替她拿。”

溫鏡心想你倒體貼:“那你便等著?”

“嗯!”折煙嘴角和眼角俱是笑意,跟沾了蜜糖似的,“不怕二公子笑話,在我心裏頭阿綃總是值得等一等的。”

溫鏡一怔,隨即陪著一起笑起來,真的笑,他真的為他高興。真好啊溫鏡想,敞亮的心意和日子一樣長,她願意給他願意等,沒有什麽國仇家恨前塵往事,誰也沒殺了誰爹誰也沒中什麽毒,真好。

好得令人羨慕。

折煙瞧著燒得正旺的炭火又問:“這箋子不是昨日才送來,您可看完了麽就給燒了?”

溫鏡搖搖頭並未答,只道:“走,收拾東西,長安待久了實在膩味,繁華風物看來看去也沒多大意思,我去鄧州過冬。你去問問綃娘,看你二人是留在長安還是一同過去。”

他不知還有何事出了門,銅盆中的紙張還未燃完,仿佛是和什麽人的通信。信那頭的人要說字跡白玉樓當中大概沒人認得,不過宮中應當有人認得,譬如景順帝,自己疼寵了大半輩子的嫡子,字跡總是認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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鹹陽城東十六裏,灃水與渭水之交,這裏原還有前朝一條人工運河流經,正是大名鼎鼎的通濟渠,據聞鼎盛時期岸闊四十步,兩岸垂柳覆垂楊,河上往來估船日夜不息,只是這條運河本朝逐漸荒廢,昔日忙碌的景象一去不覆返,這裏的港口古渡徹底安靜下來。

只是今夜卻不安靜,四野帶著風,總覺著有什麽東西在黑暗中蠢蠢欲動。而後,先是子時前後鹹陽方向行來一架車馬,裏頭的人似乎謹慎得很,來到水岸見四下無人便沒有輕易下車,只靜靜等待。子時二刻,長安方向也行來一架車馬,也是形單影只,駕車的青年看見對岸的馬車微微一笑。

隔著濤濤河水,溫鏡氣沈丹田:“酈王殿下既赴約,卻不肯現身一見嗎?”

他跳下車負手立在車前,大大方方將車幔掀開,露出裏頭沈睡著的一道纖細人影。

河岸另一邊馬車下來一人,正是酈王,他張著眼睛細細張望片刻,溫鏡車內的人眉目五官確系他的母後無疑,這才磕磕巴巴道:“鹹陽、咳咳,鹹陽布防圖本王帶來了。”這時一旁他的車夫似乎是對他說了些什麽,他又問,“我母後,如何保證她身上沒有暗毒?”

“不能,”溫鏡慢條斯理,“正如殿下無法保證這張布防圖今夜過後依然施行。”

酈王很是氣悶:“你待如何?”

溫鏡:“自然是待我用完這張布防圖再說,攻下鹹陽之後我會著人奉上令慈的解藥。”

條件不可謂不苛刻,態度不可謂不囂張,酈王一聽更加生氣,然而他卻隱忍,竟然點了頭。

溫鏡很滿意,從車中撈出人負在肩上,閑庭信步一般踏上水面。上兵伐謀,明面上先拖著,暗地裏想法子拿到布防,乘人不備一舉攻下,這才是他的目的。至於一個人換一座城,似乎溫鏡覺得很劃算。

酈王看著他在水上如履平地,人麽總有些慕強之心,酈王禁不住眼中有些畏懼也有些妒忌:“在宮外長大…也不全然沒有收獲,你至少習得一身本領。”

溫鏡笑一笑挖苦道:“怎麽,我還得多謝你娘?你是不是還想讓我叫你一聲三哥啊?”

酈王氣得臉歪目瞪鼻子斜,看意思是誰想認你這個江湖草莽,然而情勢比人強,老娘還在人家手裏,酈王不得不暫時忍氣吞聲不發一言,可溫鏡不饒人,繼續傷口上撒鹽:“可惜,你我不是一個娘,甚至也不是一個爹。”

你嫌棄我,我還嫌棄你呢。兩人兩看相厭,酈王遂去看他半拖半抱著的女子。一看之下也是放心,他的母後雖則發絲淩亂,有些遮在面頰上,但臉上並沒有傷,氣色看去也甚好,比尋常作嚴妝時也不差著什麽,想來並沒有受刑。

他遞過一張箋子,想來是布防圖,轉臉吩咐車夫幫他扶人。變故就出在此時。那車夫先前一直低著面目,此時仰起頭朝溫鏡詭譎一笑,手上一掌平伸,直向溫鏡胸口襲來!

溫鏡卻並沒有被傷著,只是借著這一掌之力疾退,身形飄飄搖搖落在河水中央,他看向那名“車夫”,而後平平淡淡打了一個招呼:“韓頃。”

正是韓頃所扮,只見這名“車夫”手一揮掀開面上偽裝,露出韓頃枯瘦的面孔,他桀桀笑道:“溫鏡你未免狂妄,你真的相信我兒與你通信是‘私自’?還出言暗指我不顧他娘親的安危,你是想挑撥我父子的關系嗎?”

“當不得韓掌殿一句誇,”溫鏡閑閑道:“只是還請韓掌殿為我解惑,這裏你說的‘父子’指的是你與這一位,還是你與李沽雪?”

韓頃神情陰郁:“你替沽雪不平?我早該幫他一把,若非幾次三番騰不出手…果然,他並未了結與你的私情。”

溫鏡糾正他:“他未娶我未婚,我們倆這叫交情,你與雲是焉才叫私情。”

“啊不是,”溫鏡再一次糾正,“是奸情。”

他挑釁地看向岸上,眼神瞟過酈王,明晃晃寫著“野種”兩個字。酈王氣得,不過他方才受的窩囊氣此刻全化成底氣,叫囂道:“你就再嘴硬一刻罷了,你如今乃實打實地孤身一人,而我!”他傲然擊掌,兩岸樹叢裏立刻奔出好幾隊人馬,火把刀具齊備,甚至還有弩盾,虎視眈眈盯著河中人,酈王陰笑,“你還嘴硬?還不求饒!”

“是麽,”溫鏡望一望漆黑的河面,搖頭嘆息,“殿下,你再看看你懷中的人,真是你母親麽?”

酈王一驚趕忙低頭去看,他懷中的女子睜開眼:“表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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